《兰溪醉忆》之最忆故乡情：乡间的乌桕

黄大仙 · 发表于 2019-10-12 14:03:30

乡间的乌桕

早就听长于种树的朋友说，枫树不能种在河边。“那‘江枫渔火对愁眠’怎么理解呢？”朋友不能解。

近日读《知堂文集》，不意有了答案。启明先生说，张继《枫桥夜泊》中的“江枫”说的其实是乌桕，并援引了各种资料，清代藏书家王端履在他的《重论文斋笔录》卷九中说：“江南临水多植乌桕，秋叶饱霜，鲜红可爱，诗人类指为枫，不知枫生山中，性最恶湿，不能种之江畔也。此诗江枫二字亦未免误认耳。”明代万历年间曾任浙江右布政使的王象晋编撰的《群芳谱》里说，“江浙之人，凡高山大道溪畔宅边无不种。”果如此，张继所见之景，也是我小时候经常见到的景致了。真佩服他能看掉那么多书。

摄影：兰兰

兰溪是乌桕之乡，乌桕原本到处都是。有了它，田野里就更有韵致了。春深时节，光秃秃的枝干上会长出嫩红的新叶，拼命想拉住春天的脚步；而后拼命生长，渐变成深深浅浅的绿，郁郁葱葱盖住了整个树冠；随即就挂满了绿绿的长长的毛茸茸的花絮，一点香气也没，而这时，显然已是夏季。不久，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绿绿的圆圆的果实，这些果实要到深秋才会成熟，而后所有的果壳都会裂开，露出白白的果粒。这时候，也是一年中乌桕最好看的时候。经历了秋霜，田野里的乌桕上除了一些特别后知后觉的绿叶，其他的都像赶赴一场盛大的聚会，变得色彩斑斓：桔红、猩红、鲜红、紫红……只要你想得出来的各种程度的红，都会出现在乌桕的枝头，他这是要把春天迟到的遗憾在这天高气爽的秋日里尽情地弥补。

图片来自玛格丽特的博客

这景致从古至今，吸引了好多人。知堂老人在他的文章《两株树》中有这样的句子：

罗逸长《青山记》云：“山之麓朱村，盖考亭（指朱熹）之祖居也，自此倚石啸歌，松风上下，遥望木叶着霜如猩丹，始见怪以为红花，久之知为乌桕树也。”《蓬窗续录》云：“陆子渊《豫章录》言，饶信间桕树冬初叶落，结子放蜡，每颗作十字裂，一丛有数颗，望之若梅花初绽，枝柯洁曲，多在野水乱石间，远近成林，真可作画。此与柿树俱称美荫，园圃植之最宜。”这节很能写出桕树之美，它的特色应该是中国画的。

图片来自网络

郁达夫的《栖真寺题壁》中“红叶清溪水急流，兰江风物最宜秋”，无疑是写秋日兰江的，清丽极了。或许我们可以从民国初期英国人罗安逸的文章中见识下他所见到的景致：

（1912年）十一月初，我到达兰溪，这时兰江两岸的乌桕树叶已经鲜红。人们即将采摘雪白的乌桕子，卖给做蜡烛的匠人。江岸上还立着樟树，树型高大，树叶四季常青。晴天，江对岸晾晒着新染的棉布，大约有一英亩的面积，看上去一抹孔雀蓝。

罗安逸照片

你看那江上：蓝天、碧水、红树、白墙、黛瓦、香樟……美吗？美。但说实话，我却一直不太敢到近处去接触乌桕，因为树上有一种让我极度害怕的虫子，兰溪人叫“铁皮棘”，也有叫“毛辣仂”，那是我不可忘却的梦魇。我始终不理解放翁这样的诗句：“乌桕阴中把酒杯，山园处处熟杨梅。” 怎么可以在乌桕荫下喝酒！还有“最奇乌桕下，侧帽听秋莺。”万一这“铁皮棘”掉下来呢？所以每到外婆去收乌桕籽的时候，虽然我都会跟去，但总是离得乌桕远远的，直到确认没有“铁皮棘”之后，才会慢慢靠近。看着外婆用长长的探刀割下长着乌桕籽的树枝，心里也是莫名的欢欣。

罗安逸说乌桕籽卖给做蜡烛的匠人，作为一个英国人，这实在是很了解兰溪了。桕烛一直是兰溪的特产，这在《正德兰溪县志》里也是有记载的。《正德县志》是明代的，而兰溪做桕烛至少是宋末元初时候的事情了。